李安经典被毁?不能简单这么说

莫陌

今年李安经典名片《喜宴》出了一个翻拍的新版,普遍评价不高,不过仍值得一说。

李安经典被毁?不能简单这么说

《喜宴》(新版)

首先很多人都有一个疑问,李安三十多年前已经把这个同性恋形婚的故事拍到了极致,时隔三十年再翻拍,究竟有什么意义?难道能超过原版?

的确超不过。但电影是一面时代的镜子,它不仅记录着社会风貌,也折射出观念的流变与人性的永恒。即便都是讲同性恋人群的生活,上世纪90年代的情况,和今天也大有不同。这其间的区别,就值得深究。

新版《喜宴》是由安德鲁·安与原版共同编剧之一詹姆斯·沙姆斯合作的,主创明确指出,新版并非对原故事的直接复制,而是立足于2025年酷儿群体所处的全新语境。它将核心冲突从过去的隐瞒与生存困境,转向了选择的家庭构建与自我实现,精准反映了LGBTQ+社群所取得的进步及其面临的新挑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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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这不仅仅是商业考量,更是为了反映社会进步的程度,以及当前新的社会张力所在。

如果说原作在当时具有开创性,那么重构版则表明,原有的基础已不足以承载当下的对话。这种重构行为,直接评论了社会进步的速度和性质。它也意味着,酷儿叙事本身正在演变,从关注「问题」(如出柜、生存)的影片,转向探索「可能性」(如家庭构建、自我实现)的影片。

原版《喜宴》的核心命题是传统与现代、东方与西方文化冲突。在这部影片上映的1993年,美国社会对LGBTQ+群体的接受度远不如今日。同性婚姻在当时尚属非法,同性恋身份普遍面临社会歧视和污名化,艾滋病危机也笼罩着整个社群。对于许多同性恋者而言,向家人出柜意味着巨大的风险,甚至可能导致家庭关系的断裂。在这种时代背景下,影片对伟同挣扎的描绘显得尤为真实和酸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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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

在另一层,伟同父母对子孙延续的强烈期望,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核心动力。影片揭示了亚洲文化中「孝道」这一传统价值观对个人选择所产生的巨大影响。伟同的假结婚,正是这种孝道压力下的无奈之举。

因此伟同在同性恋身份、孝顺儿子身份和「正常」社会期望之间的挣扎,构成了影片情感深度的主要来源。影片通过伟同的经历,探讨了在特定社会语境下,个体如何在追求个人幸福与履行家庭责任之间寻求平衡,这种平衡往往伴随着谎言、牺牲和内心的煎熬。

2025年新版《喜宴》将故事背景移至西雅图,并围绕两对酷儿伴侣展开。此时,同性婚姻在美国已合法化十年。这一时代背景使得影片的焦点从「同性恋能否结婚」转向了「同性恋是否想结婚」以及「如何构建酷儿家庭」的更深层次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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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值得注意的是,影片上映时,美国正面临对LGBTQ+群体保护措施的移除,和多元、公平、包容(DEI)项目的中止等保守主义回潮。因此,影片积极乐观的结局,在当下政治环境中显得尤为激进和必要。

新版影片明确强调了「选择的家庭」这一概念,两对伴侣共同生活并最终共同抚育孩子,极大地拓展了传统家庭的定义。影片深入探讨了酷儿生育的复杂性、意愿和挑战,例如试管婴儿的艰辛与经济压力,以及酷儿父母如何有意识地规划并构建家庭。

敏的奶奶虽然代表着传统,但她最终理解并支持孙子的选择,甚至成为其「共犯」,展现了传统长辈在现代语境下对酷儿子女的复杂接纳,这也是原版曾处理过的相似主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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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原版中朗雄饰演的高父身为一名退休军官,是传统权威和家族荣誉的象征。他对赛门的接受是一个深刻而无声的瞬间,一种「象征性的承认」。高母的接受也同样是安静的,她请求伟同对父亲保守秘密。这里构成了影片最动人的情感基调。

与此形成对比的是,安吉拉的母亲则是一个「过度热情」的酷儿盟友,她因女儿的性向而获奖,但其支持带有明显的「表演性」和自我中心。所谓「骄傲姿态」(Pride Posturing),即利用LGBTQIA+支持作为吸引注意力的工具,而非真正支持,这反映了新时代下「盟友关系」的复杂性与挑战。

相比原版的人物动机,新版影片中的角色不再仅仅为了生存而假结婚,他们的动机更加多元和深层。敏的假结婚是为了追求其艺术梦想并逃避家族企业的束缚,而克里斯则面临着自身对承诺的恐惧,说明当代酷儿群体在身份认同之外,更关注个人抱负的实现和关系内部的挑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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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1993年版的影片,其核心张力在于伟同的「出柜」困境以及对父母拒绝的恐惧。而2025年版影片则明确指出,同性恋者如今在美国可以合法结婚,且影片中的角色在其他方面都是公开的同性恋。

这种从「出柜行为」到「出柜状态」的转变,以及在这种状态下仍需应对家庭和社会期望的复杂性,是社会进步带来的显著演变。新版影片探讨了「当下时代的细微差别」,例如在酷儿群体内部也存在的代码转换和不同程度的公开性。

这表明,尽管法律层面的胜利已然取得,但酷儿生活的个人和人际复杂性依然存在并不断变化。社会进步并非消除所有冲突,而是改变了冲突的性质。新版影片表明,即使在更加包容的时代,酷儿个体仍面临内部和外部压力,但这些压力如今更多地与自我实现、关系动态以及「盟友关系」的复杂性相关,而非仅仅是基本的「接受」问题。

1993年版影片的结局,伟同、赛门和威威共同抚育孩子,这是妥协的结果,它在确保家族血脉延续的同时,也含蓄地接纳了同性关系。这种结局在当时是具有进步意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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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

而2025年版影片的结局,两对酷儿伴侣共同抚育两个孩子,形成一种「多元家庭结构」,这被评论为一种激进和革命性的愿景。这不仅仅是叙事上的选择,更是一种政治声明。

在当前对跨性别者保护措施被移除、多元化项目被中止的社会背景下,一部展现「酷儿群体创造新家庭模式」的电影,不仅仅是大胆,更是必要的。

法律和社会进步(如婚姻平权)为更广阔的家庭愿景提供了可能性,但当代政治上的反弹,则使得这种愿景的呈现成为一种激进的希望和抵抗行为。影片不仅仅是反映变化,它还在积极地塑造新的规范,并为观众提供肯定和充满希望的未来。

两部电影不仅存在时代主题的变化,类型处理和风格也颇有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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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1993年版的《喜宴》在幽默和心碎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,更像一部苦乐参半的浪漫喜剧。影片的喜剧元素主要来源于不断升级的错误,和文化冲突所引发的尴尬与误会。它既是一部喜剧,又带有悲剧色彩,讽刺与温情并存。

2025年新版影片被定位为一部现代浪漫喜剧,导演安德鲁·安希望它能充满欢乐和活力。影片中不乏闹剧和「喜剧错误」的元素,但同时也融入了真诚、安静的时刻和情感深度。然而,影片在平衡喜剧和严肃主题时有时会摇摆不定,甚至在某些时刻未能完全拥抱幽默,反而倾向于更阴沉、更戏剧化的基调。

因此,它的喜剧部分经常显得格格不入,仿佛是后来硬塞进来的。这当然是新版的导演技巧较为笨拙造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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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喜宴》(新版)

总的来说,2025年版《喜宴》尽管在艺术上还比较稚嫩,远不能和原版相比,但它的确做出了自己的特殊贡献,那就是将这个经典的同性故事更新至21世纪的语境,精准反映了同性婚姻合法化后酷儿群体所面临的新挑战,并拓展了酷儿叙事的边界,从单一的同性恋男性出柜故事,扩展到包含女同性恋、原住民身份、韩国/中国/越南文化背景的多元叙事,展现了更为丰富的亚裔美国人体验。

所以,新《喜宴》不只是重拍,而是一次「时代再造」。它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,把新的文化批评观点,织入21世纪的语境。这既是一场面向过去的致敬,又同时在向未来发起电影接力的邀请。

再过二十年,我们可以拥有更新一版的《喜宴》,且看那时会怎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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